中国银行前副行长王永利：如果无法与法币兑换，比特币就难以实现价值

人物麻辣链经 · 麻辣链经 2018-04-19

关键词：中国银行 法币 比特币 王永利 代币发行

只有跟法定货币兑换，比特币才能实现它的价值。

王永利，先后担任股份有限公司前执行董事、董事会风险政策委员会委员及副行长，乐视金融CEO，中国国际期货副董事长等职务。

他对数字货币的研究有很深的造诣，是SWIFT（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）的第一个中国董事，也是去年年初达沃斯宣布成立的全球区块链商务理事会（GBBC）两个中国大陆的发起理事之一。

自2015年起，他担任理事长的“共享金融100人论坛”下就成立了“区块链研究联盟”，他自己也成立了“区块链实验室”，并参与到工信部“中国区块链技术与发展论坛”的工作之中，也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过自己对于区块链的看法。但随着ICO泛滥，暴富神话此起彼伏，去年七八月间，王永利在其微信公众号上连发两篇文章，呼吁大家“理性看待网络虚拟币与区块链”，并强烈呼吁“对网络虚拟币必须准确定位与监管”。

不知是不是巧合，十几天后的9月4日，中国人民银行、银监会和证监会等七部委联合发布了《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》。《公告》指出，代币发行融资是指融资主体通过代币的违规发售、流通，向投资者筹集比特币、以太币等所谓“虚拟货币”，本质上是一种未经批准非法公开融资的行为，涉嫌非法发售代币票券、非法发行证券以及非法集资、金融诈骗、传销等违法犯罪活动。

如今，区块链的高潮仍在持续。在此背景下，麻辣链经对话王永利，聊聊他对于区块链市场的看法以及乱象所在。

麻辣链经Q1：
大家都在说区块链1.0、区块链2.0、区块链3.0，1.0就是比特币，它是一个封闭的系统，核心的应用是比特币的发行。

王永利A1：
比特币区块链解决的是比特币的产生、比特币的转移。从比特币诞生的源头开始，就需要其全部节点认证记录，在系统里，每一步转让全需要认证记录，所以账户不会错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如果要从一个账户转到另外一个账户，只要该账户确实存在，且账户里确实有足够多的币，根本不需要知道账户背后的所有者到底是谁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去信任”，两个互不认识的人，就可以做交易。

但是前提是，系统已经充分保证账户是真实的，记录是不能造假的，这样才可以点对点交易。点对点的前提是交易双方都已经成为比特币的注册用户或者节点。

现实世界的资产或价值很难推送到这一体系上运行。即使能够推送上去，如果没有一套非常严密的线下印证体系，确保所推送资产的合法性、真实性、准确性，一旦有虚假的东西推送到比特币区块链体系上，其运行体系再严密都无法逃避“以讹传讹”的结果。

比如我手中的杯子。第一、我说这个杯子是我的，但事实却是酒店的，谁来保证？第二、我说这个杯子是个水晶杯，或者是个钻石杯，其实它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玻璃杯，谁来确认信息的真实性、准确性、完整性？

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，比特币区块链的应用只能是比特币。

麻辣链经Q2：
区块链1.0技术，主要解决的是比特币的发行，实际上是挖矿、交易。区块链2.0，智能合约。

王永利A2：
区块链2.0加了智能合约，以太坊的模式。但基本原理还是一样，它无法交易其他东西，这带来一个问题：它的价值是什么？其实就是一个网络游戏。

而只有跟法定货币兑换，比特币才能实现它的价值。所谓的比特币可以直接用于购物或在ATM上取现，实际上都需要联机兑换成法定货币后进行转账消耗或提取法币现金。

随着比特币等网络数字币与法定货币兑换需求的扩大，出现了专门的网络数字货币交易平台，为数字货币兑换，特别是为那些不愿意参与挖矿，却愿意参与比特币等数字币炒作的人提供专业服务。这大大方便了比特币等数字币与法定货币的兑换和转移，为比特币的价值实现和价格提升、扩大影响提供了有力支持。

但是，这种与法定货币的兑换或交易的专门平台，只是比特币区块链体系的外挂系统，并不是其体系的内部组织部分。因此，尽管比特币等数字币交易平台出现过被黑客攻击、被盗窃比特币，甚至出现交易平台倒闭或平台经营者“跑路”，并不影响比特币区块链体系本身的安全运行，比特币区块链至今没有出现差错问题。

然而，尽管比特币区块链体系是去中心化的，但数字币交易平台的经营管理却是中心化的，并没有完全受到比特币区块链体系的约束和保护，迄今为止，也没有得到金融监管足够的有效监管，交易平台的运行及其存放的资产是存在风险隐患的。

网络数字币与法定货币的兑换，是实现其价值，并与现实世界联通的关键环节，因此，监管部门必须从法定货币监管出发，切实加强法定货币与网络数字币的兑换环节，特别是网络交易平台业务合法性、合规性的监管。

麻辣链经Q3：
大家已经开始提区块链3.0，普遍认为区块链1.0效率低，吞吐量有限。

王永利A3：
现在比特币区块链的运行效率较低，如果挖矿转让，点对点，大概一秒钟七八笔业务是可以做到的，但这个前提是在体系内部转移。如果要兑换、买卖，通过外挂交易平台进行，一笔交易全部真正处理完要七八分钟。

麻辣链经Q4：
区块链3.0主要指解决吞吐量，计算速度、效率等问题，从您的角度来谈，如何看待区块链3.0技术的发展？

王永利A4：
从我的观念来讲，比特币区块链网络体系的建立，并非简单的运用先进技术解决现实世界的实际问题，而是具有强烈的“反社会”倾向。

他们认为：为什么要有国家？为什么要有政府？为什么要把权力给他们？权利集中就有垄断，就有腐败，就有一系列问题，我们要民主，我们要自由，我们要把权力交给上帝。

但实际上，正因为比特币体系过于追求完美，致力于摆脱现有世界运行体系，反而使其陷入脱离现实、自我封闭的“乌托邦”思维，越是追求完美，就越陷入封闭，就越难以解决现实世界的实际问题，反而会使其失去实用价值，沦为一种网络游戏，就难以有多少实际的价值，更别说能够改变世界、颠覆法定货币体系。

而如果无法跟法定货币兑换，它就难以实现其价值。很多人把比特币说得神的不行，其实这样一描述，就很清晰了。

麻辣链经Q5：
一个消息说，一些国家的一些商业银行已经开始规定：客户不能用该银行存款向数字货币交易所转账，即不能用于数字货币的交易。

王永利A5：
作为一种网络交易，想绝对卡住也很难。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国家规定，不允许在国家公开平台购买数字货币交易所的东西，不许用法定货币购买数字货币交易所的东西。

这可能过于严厉。我的观念是，可以私下用现金购买，你也管不着，量也不会那么大。但一旦有公共交易平台，平台就必须要求实名制。你买完了，不管在交易所上怎么做，但是转账账户、账户户名、转账金额、返回金额等都要核查，做到原账、原名、原币进出。

万一在中国用人民币买了币，跑到美国换成美元走了，转移资产，偷税或者给了不该给的人，这一定要监管。

我认为原人原账户原币进出，合理的收入OK，其他的就不用管了。

麻辣链经Q6：
一个新闻说，央行副行长在开货币经营工作会议时，提到要整顿数字货币。从央行的角度来讲，如果整顿数字货币的话，会有什么工具和方法吗？

王永利A6：
单纯弄一个数字货币或者开发一款网络游戏，没大问题。但ICO的话，就要有监管。现在ICO背后有好多大资本炒作，炒完以后通过交易所脱身跑了，但平台的运营者是逃不掉的。

ICO成功了，他们高兴得不行，但却不知道一年后两年后什么都玩不成。比如热炒的太空链。都是80后、90后运营的，他们还那么年轻，未来却没有信誉了。

区块链原本是要增强信誉。但现在已经变了，由于ICO没有得到监管部门的有效监管，实际运行存在很多暗箱操作、内部炒作，虚假宣传、恶意传销的成分，有人说99%的都是骗子。

来找我站台ICO的人很多，我问他们：第一、币的量怎么定，根据什么规则定？他们往往会一下子愣住了，其实没什么规则，就是拍脑袋决定的。但比特币是经过非常复杂的算法算出来的，每十分钟一个区块，每个区块设定一定的比特币，每四年减一半，最终结果就是2100万个。他们都不懂其中的原理。

第二、你要解决什么问题？是纯游戏吗？还是能解决现实问题？他们其实骨子里就是为了ICO。

有的宣布将公开发行多少“币”，但实际上却只发行少数“币”，以防止发行太多而难以把价格炒上去；有很多ICO项目被极少数投资者垄断了，并在之后极力炒作，推高其价格，恶意操控市场，并择机变现获利后撤离，将风险甩给接盘者。

麻辣链经Q7：
想ICO的人，大部分都是80后、90后？

王永利A7：
很多都是很年轻的人。他们在一些数字币炒家的鼓动下，怀揣着对区块链、数字币的盲目信仰，或者对一夜暴富的极度崇拜和追求，纷纷投入区块链开发和ICO运作，往往对ICO的成功和一夜暴富而兴奋不已，生活在比特币、以太币等价格只会大涨而不会跌落的幻想中，根本没有想到完成ICO之后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，根本不考虑如果其区块链项目根本难以落地产生实际的价值，或者所募集的比特币、以太币价格大幅度下跌，无法兑换到足够的法定货币以满足其创业的资金需求，区块链创业失败，自己应该怎么面对投资人，失去了信用将来如何在社会上立足。

他们往往严重缺乏相关的财务知识和法律知识。大家觉得，好像作为股权的资本能弄进来就行了，既不用还本，也不用付息，想怎么玩怎么玩。但在法律上，股权投资是最贵的一个资金，因为他要承担最后的风险，投资人是有目标回报率的，对筹资人、经营者是有要求的。

麻辣链经Q8：
怎样才能解决实际问题？

王永利A8：
区块链的发展应该跳出比特币区块链“挖矿造币”的范式。一旦挖矿造币，整个体系的运行70%、80%都围绕挖矿造币进行，就形成了只能运行虚拟币的一个封闭体系，就无法解决现实问题，而这种虚拟币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货币，投入产出不成比例，没有价值。因此，但凡是挖矿造币，我一律不赞成。我从2015年就告诉实验室，区块链可以有代币，绝对不允许挖矿造币。这个代币有可能是积分，也可以用法定货币兑换过来。

但为什么可以有代币？比如某平台是全球运行的网络平台，第一，不同国家有不同的身份信息；第二，不同国家有不同的法定货币。在这个平台上，如果同时运行那么多币，每笔都要验证真实身份、原币，再跨境兑换，成本很高，风险也大。

麻辣链经Q9：
多个币种很难在同一个平台上交易？

王永利A9：
可以，但是如果跑一种货币、一个身份的成本是1的话，跑两种就不是乘以2，跑三种更不是乘以3，其成本会呈几何数字上升，高了去了。而且相互之间有套利的空间，风险都很大。

怎么办呢？第一、身份。用户登录时，我按照监管要求索取和建立你一个合法身份库，同时赋予你一个对应的网络平台新的身份。不管你来自哪国，完全按照网络平台重新赋予统一身份。

第二、货币。你上来以后，全部要将法定货币兑换成我的网络代币，我不管你是美元还是人民币，全部兑换。当然，谁来兑换呢？一个是平台自己坐庄，这个风险很大，需要很强的资金实力和市场把控能力。二是委托给一些大交易商，或者搭建一个交易平台，完全由平台撮合。

这样，网络平台就相当于一个国家，有自己统一的一个身份一个币。监管部门如果查的话，可以马上找到线下对应的真实身份。比特币是完全去中心化，实际上是去监管化，平台上面是完全透明的，每一笔交易都可以看到，但具体到线下他是谁，你查不到。

麻辣链经Q10：
现在有一种说法，一种区块链是发币的区块链，另一种区块链是不发币的区块链。

王永利A10：
有人说，不发币就不是区块链，不发币的区块链就像一个被阉割的男人，就不是真正的男人。其实没有这么绝对。

最早也有所谓的币圈和链圈的区分，但是链圈要落地很难。目前区块链几乎都在模仿比特币区块链的范式，但比特币区块链是一个完全封闭的，只能运行比特币的网络体系，要解决实际问题在技术上很难突破和落地。

结果，没想到币圈在资本风风火火的推动下，迅速赚了，所以风向更加转到币圈去。

但是，区块链实际上是多种技术的集成创新，比特币区块链只是区块链的一种方式，区块链可以有公有链、加盟链、私有链的多种方式，可以有不发币的区块链。而且可能只有跳出比特币区块链挖矿造币的范式，区块链才能真正解决和实际问题，才能有更好更现实的发展。

麻辣链经Q11：
最近数字货币交易所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，数字交易所如何才能承担起数字货币交易的信任机制？

王永利A11：
刚才我们讲到比特币、以太币，它本身没有与其他资产或货币的交换功能，一定要外挂，方便资。既然是交易平台就是公开的，类似公募，但它不是公募，它是一个服务平台。

一旦成为公开的交易平台的话，它必须有监管，市场必须有市场规则，比如反洗钱，必须得实名制。

麻辣链经Q12：
现在的交易所都是工商注册的企业，您认为未来是不是有可能和上交所、深交所一样，由相关机构联合发起，发起单位必须达到一定条件，满足资质资格，经过国家认可，最后才能够相应的发行？

王永利A12：
今后公开的交易平台必须得到金融牌照并接受监管，但这不一定必须垄断在国家手上，因为在国外，大量都是民间的，但是监管得严，必须达到国家的要求。

专题推荐：金融毛细血管

零壹智库推出“金融毛细血管系列策划”，通过系列文章、系列视频、系列报告、系列研讨会和专著，系统呈现“金融毛细血管”的新状态、新功能、新价值、新定位。